少女和继父的故事

01

这是我的邻家女孩小满的故事。

这个故事，当从小满8岁那年说起。

一天，已单身多年的小满妈妈下班回家，带回一个中年男人。当妈妈做介绍，说他姓包时，从小个性就倔强的小满歪着头，警觉打量着他，心说：嗯，他姓包就对了。

因为，男人肤色黝黑，脸上留着不少年轻时生痤疮落下的坑包。

小满，今后，你就叫他，先叫叔叔吧。

能听得出，妈妈是想让小满叫他爸爸，可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叔叔。不过，小满早给他起了一个非常贴切的名字：包疙瘩。

什么叔叔，爸爸，就叫他喂，叫包疙瘩！

02

包疙瘩干的是体力活，每天起早贪黑，去菜市场或货运站蹬三轮送货。人嘛还算大方，相处没几天，就把包家的传家宝，一只幸运锁送给了小满。

大概是早产的缘故，小满从小体格就很干瘦，风筝似的，风大了都能吹走。那天，赶上下雨，妈妈加班，包疙瘩第一次去学校接她。可小满非常不喜欢他，躲在同学身后偷偷绕开他，顶着书包往家跑。

这一跑，出事了——

由于跑得急，出了一身汗，又被雨浇得透湿漉，虽说包疙瘩让她喝下了大半碗浓浓热姜汤，半夜时分，小满还是发起了高烧，烧得迷迷糊糊直说胡话。

伸手摸脸，烫得像火炭。这下，妈妈吓坏了，包疙瘩也吓坏了，抱起小满就往医院跑，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。

忙活到天亮，小满总算退了烧。一睁开眼，便看到脖子上多了只银色的幸运锁。

03

一转眼，小满14岁了。

说来也真是怪，自从戴上幸运锁后，小满很少得病，个头长得也快。妈妈说，那幸运锁是你包叔叔的太奶传下来的，传了好几代呢，当然有灵气。

丫头，只要你戴着它，它就会保你平安呢。包疙瘩也在一旁憨憨地笑。

我不稀罕。你再敢喝酒，我就扔了它。小满说，小脸绷得很严肃。

包疙瘩有个嗜好，喜欢喝几口酒。有时干活累了，小满妈妈也会给他炒个小菜，温上一杯。可在小满看来，包疙瘩既没酒量，也没酒品，喝完就话痨，磨磨叽叽忒烦人。就说上个周末吧，小满妈妈加班，包疙瘩又喝了，瞅着小满咧嘴傻笑：丫头，叫我声爸呗。就一声，行不？

不行。小满听得烦了，扯下幸运锁扔向了包疙瘩：你不是我爸，我不要你的东西。你走啊，我讨厌你。

喊着，小满又冲进厨房，抓起包疙瘩喝剩的半瓶酒摔到了地上。

瓶子碎了，酒洒一地，包疙瘩呆住了。

短短片刻，小满便看到包疙瘩弹跳而起，疾冲过来，还扬起了胳膊。

打我是吧？打吧。只要你包疙瘩敢打我一下，我就让妈妈赶你走，永远别再在我家里。小满想着，咬牙等待巴掌落下。

巴掌落了下来。只不过不是打，而是高高托起了小满。

04

第二天，包疙瘩跛了脚，走路一瘸一拐的，像鸭子。

晚上，妈妈敲开小满的卧室，说，小满，你穿的是拖鞋，泡沫底的，又摔了一地的玻璃碴，包叔叔担心你乱跑，会扎脚，就抱起了你。

事实也是，大夫从包疙瘩的脚掌里，用镊子拽出了好几块玻璃碎碴。伤口很深，还缝了针。

听着听着，小满没说对不起，只是把妈妈递来的幸运锁又戴了回去。

而在今早去上学时，小满躲在门外，听到包疙瘩使劲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，并向小满妈妈发誓，今后绝不再沾一滴酒。妈妈好像哭了，哽咽着劝他快坐下，别挣破了伤口。

见小满不再犯倔，母亲叹口气说，小满，其实，你包叔叔是个好人。

小满承认，包疙瘩是个好人。前妻是生病去世的。为了给前妻治病，他花光了积蓄，连房子都卖了。所以，当他和小满妈妈走到一起时，才会住进小满的家。好在他很能吃苦，早还完了外债，还和小满妈妈换了眼下住的新房子。

咱们一家一起生活了6年，你应该能看出，你包叔叔是真心拿你当亲生女儿看。妈妈迟疑了一会儿，说，你为啥不能接受他？

那我该接受他吗？小满有了心事。

05

近些日子，老天总在下雨，跟漏了似的，急一阵慢一阵，没完没了，以致街道上积水成患。

一天，小满乘坐的校车遇上一个涉嫌酒驾的车主，仓促避让中撞上了路边的大树。所幸司机很沉稳，处置及时，总算没酿成祸端。

即便如此，一听到消息，包疙瘩还是撒开他那伤口未好的脚掌，奔去了出事现场。平时10分钟的脚程，他只用了五六分钟就到了。

丫头，小满，你在哪儿呢？溅了一身泥水的包疙瘩不管不顾地往人群里钻。

你是家长吧？请冷静，学生们都没事。一个交警来拦，却被包疙瘩硬生生推了个趔趄，还爆了脏口：冷静个屁，我丫头在车上呢！

听到喊叫，小满探出车窗看去。只一眼，小满就觉得眼窝发热，想哭。

包疙瘩的鞋子被积水灌了包。还未拆线的伤口被挣裂了，洇了血。

丫头，丫头，原来夏小满叫丫头。车上的几个男生跟着哄笑起来。

出人意料的是，甚至连小满自己都没想到，她的倔强在这一刻又爆发了，尖着嗓子喊：我就是叫丫头，我就是他的丫头！喊着，小满撞开两个男生跑下了车。

包疙瘩张开了怀抱。

小满扑了进去，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：叔叔，我戴着你的幸运锁呢。

这是小满叫的包疙瘩第一声“叔叔”。以前，她在嘴上叫他“喂”，“哎”，在心里喊他包疙瘩。可就是这声叔叔，居然让包疙瘩开心得像个孩子，完全忘了脚伤，手舞足蹈地回了家。

06

看着包疙瘩的这一出，小满心说，真没出息。我要叫你一声爸，你还不乐死，美疯了？

所以，为了你的安全着想，我暂时是不会叫的。

此外，小满还有个秘密，决定永远藏在心里：那天，她摔了包疙瘩的酒瓶子，不只因为他酒后磨叽，还因为他糊弄了她——

放学时，有个男生搞恶作剧，从她背后扯去了幸运锁，嘻哈取闹：什么幸运锁，原来是块不值钱的破铁片儿。

小满不信，就赌气去了学校附近的玉石店。店老板说，是个老物件不假，可是铜的，镀的银漆，不值钱。

好你个包疙瘩，竟用块铜片糊弄了我好几年。可现在，小满准备永远戴着它，大大方方地戴。

因为，妈妈说的对，包疙瘩是个好人，是真心拿她当亲生女儿看。

那才是无价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