孩子，比贫穷更可怕的是看不到希望

看到康乐母亲杀子案后，心情就像台风过后的村庄，废墟下尽是凄凉。

报载，8月24日下午，甘肃康乐县景古镇阿姑村山老爷弯社发生一起人伦惨案。该村里一位年轻的母亲杀死4个孩子后，服毒自杀后不治身亡。

其中，大女儿8岁，第二胎是一对双胞胎姐弟，均为5岁，四女儿仅3岁。不日，该女子丈夫再次服毒身亡，四世同堂的8口之间，6口人身亡。

事件的原因最终定格在贫穷，无低保（家被取消低保的原因是有三头牛），甚至孩子上学都没件新衣服。8口之家仅剩年迈的母子，住着58年前的土坯危房……

这是国家领导人前不久视察过的西北，是西湖梦幻演出后面真实的中国的农村的镜像。

我不知道那个杀子的母亲在逼着孩子喝农药时是怎样的绝望，但在农村行走这么多年后，我知道藏在贫穷背后，是一个彻底垮掉了的农村。我想起了自己曾经生活了那么久的乡村。

我已经很不愿回到安徽老家了，每次回乡的心情比鲁迅的《故乡》还要悲凉。由于没人住，许多人家的土房都塌掉了，门前的杂草比人还要高。

再没人在老家盖房子了，有钱的去了省城，钱不多的去县城买房，最不济的也会在镇上买。在那没有年轻人的村庄，一些老人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，另一些不堪病痛折磨的选择了自杀。前些天给叔叔电话，他说家乡已有一个多月没下雨，天气热疯了。

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妇去地里劳动，最后可能因中暑倒在地里死掉了，被发觉时身上都爬满了蚂蚁！我想起了自己采访过的广东的乡村。在阳山，我看到在那些不愿走出瑶寨的山里，只有六七十的老人，和丧失劳动能力的残疾人、精神病人。在一个村子，我看到两个智障夫妻生了三个孩子，也全是傻的，他们全在猪圈一样的院子里爬！

在粤东某县的一个村子，平时走动的也只有老人，唯一完整留下来的人家也是一个智力低下的家庭。有一天那家十六岁的女儿突然被发觉怀孕了，一追问，才知道在持续两年的时间里，她成了村里老头的泄欲工具，开始是被一个老人诱奸，随后那个老头又把她带给了别的老头享用，每次给几块钱，最后村里六个老头竟全都有份！由于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，那姑娘只好把孩子生下来作为证据，希望可以多要一点赔偿！
贫瘠的不止是物质，更是人心。

一个扶贫干部痛心疾首地告诉我，在他驻点的那个村子，曾先后给个上百万，每次给钱后人们就拿去喝酒、打牌，然后等着再给钱。随后他们改变了方式，搞项目。他们买来播种机和果种，让村里人去学着开，但没一个人愿意去，要学必须先给钱。
每天早上八点前，村里都没几个人出来干活，都在睡觉。他想带动村民把水利搞起来，先疏浚沟渠，但家家都不想来人，竟然都要钱！

在与乡镇干部的调研中，他们普遍认为，中国当下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农村问题，这不是发几个一号文件就能解决的。

自承包制之后，农村的改革实际上已经陷入困顿，当初解放了生产力的分田到户已成了农业生产力发展的障碍。在农村实际已被年轻人抛弃的情况下，加快土地流转和集约经营，走合作化道路已成必定选择。

但土地流转碰到的困难太多了，就像农村征地一样，只要有一户不同意就会流产。一个乡村老师告诉我，他最大的担忧是现在的孩子们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读书了，“大家眼里都看不到希望。”

在新闻永远抵达不了的乡村，自杀真的不是新闻。

中国老龄事业发展基金会会长李宝库曾在一个公开会议上透露：“中国农村老人的自杀率是世界平均水平的四倍到五倍。久病厌世和家庭纠纷致老人自杀，深层原因则是社会保障不足。”

家庭纠纷导致老年人自杀更多由养老纠纷引发。民政部及中国老龄委数据显示，城市老年人空巢家庭的比例已过半。

在农村，大量青壮年外出打工，老人、孩子和中年以上的妇女在家的留守几乎成为常态,这无形中降低了家庭对老人的抚养能力。农村年轻女性的自杀率比年轻男性高66%，其自杀的主要风险因素被分为几类，即身心健康问题、女性的社会地位低下、家庭矛盾的激化、婚姻或恋爱的挫折、人际关系冲突及经济的拮据。

这些风险往往交织在一起，使得严重负性生活事件极易出现，而这类事件同自杀意念、未遂自杀和自杀死亡紧紧连在一起。

另外一个风险因素则是农药的普遍可及性。康乐杀子案像一根刺，戳破了盛世浮华的泡影，刺痛了人们麻木的神经。

在喧嚣的互联网外，有一个破败的农村，它正在沉没。